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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说丛林--狗的传奇
来源:区文联 发布时间:2017年12月28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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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居家

  我名字叫乐乐,是小主人起的。其实,按狗类的品种来说,我应该属“京巴”类,但不知祖上那一个不小心,发情期没有很好地控制自己,和一只柴狗发生了关系,致使后代们都成了类似于柴狗的“京巴”。我倒不在乎血统问题,血统再纯也只能是个京巴,成不了藏獒,成不了雪橇。这是我发自内心的真实想法。真的。我知道,在狗的种群中,尤其是宠物狗,京巴的地位很卑微,很下等。但是,我并没有因为出身卑微而感到丝毫的沮丧。因为,我有着一种高于一般狗的思想,我认为我的这种思想趋近于人类。我时常思考一些问题,比如,如今狗的种类日渐繁多,有高大威猛的,有娇小可爱的,但其评判标准完全取决于人类的好恶,狗长得越不像狗,人就越喜欢,明明是狗,长得像猪,像羊,甚至像老鼠。可悲。再比如,狗的发展史是依附于人的发展史而存在的,在人类社会中,狗的角色越来越被边缘化,越来越娱乐化,完全丧失了本我。得了,不说了,我的心很痛。依稀记得,我是在满月的第二天来到主人家的,因为小,之前一个月的事情记得不是很清楚,回忆当中只是有一种暖暖的感觉,现在想起来,这种暖暖的感觉应该就是母爱。母爱,并不是人类独有的,这是一种动物的本能。后来,从主人的只言片语中得知,母亲一共生下了兄弟姐妹五个,都在满月的第二天被人抱走了。那天,母亲在主人美食的诱惑下,离开了自己的五个孩子,浑然不知危险的存在。美餐之后,母亲回到家中不见了孩子,到处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,顿时上蹿下跳,狂吠不止,终无济于事。兄弟姐妹五个,依次排在母亲的怀中,口中含着乳头静静地吮吸着。这场景,我在梦中不止一次见到过。初到主人家,因为少不更事,给主人添了不少的麻烦。也许是因为恐惧,也许是从未经历过孤独,我总是躲在角落里独自呻吟。尤其在夜里,四周围一片漆黑,我龟缩在主人为我准备的狗窝里,无法控制地瑟瑟发抖,发出凄凉的呻吟。这当然影响了主人的正常睡眠。开始,他们还能打开灯,轻声地安慰我一番,希望我不能只顾自己呻吟,而不顾他们的睡眠。我也想不打扰他们,但我真地无法控制。后来,愤怒的男主人终于无法忍受我的困扰,残暴地将我和我的狗窝扔到了厕所,将门紧闭。这件事让我刻骨铭心。好在,那段让我紧张的日子很快过去了,倒不是因为我适应能力强,而是,他们给了我很多很好吃的食物,还经常将我捧在手上,轻轻地抚摸我,这让我感到很安全。尤其是小主人,她一有空就陪我玩儿。我喜欢将她的手指含在嘴中轻咬,喜欢用舌头舔她的脸,喜欢听她咯咯的笑声。每天上学前,她都会跑到我的身边,轻轻地抚摸我的头,我也是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。下学回来,她进门第一件事就是丢下书包,到处找我,我也会循着她的脚步声,亟不可待地扑向她。我一天天长大,也逐渐开始思考一些问题。比如,我怎样才能更快乐,怎样才能更幸福。其实,得到快乐和幸福非常简单,那就是一定要讨好主人,只有主人高兴了,我才能快乐和幸福。讨好主人应该是狗的天性,与生俱来。我总结三点:首先,主人的脚步声一定要记清楚,隔着门就应该知道是谁回来了,在主人打开门的那一刻,一定要站在门后清脆地叫上两声,然后迎上前去,用头或身子蹭一蹭主人的腿。其次,要学会察言观色,如果主人在你迎接之后,没有表现出任何喜悦,那就应该注意了,没准主人在外边遇到了麻烦,这时候一定要躲得远远的,以防拿狗出气。再者,讨好主人的方式要时常翻新,避免主人产生审美疲劳,比如为了表示高兴跳两下,或者翻个跟头什么的,会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。有一次,我听到楼道里响起了男主人的脚步声,大脑中灵光一现,在他开门进来的时候,我把他穿的拖鞋叼过去一只,然后扬起头,兴奋地摇着尾巴。那一刻,我看到男主人的眼中泪光涟涟,他二话没说,回身跑到楼下,买回来一个大大的猪蹄奖赏我。看着肥美的猪蹄,我真想大吃一顿,但那只拖鞋的味道让我胃口全无。谁让我是狗呢,是狗就要学会作一些违心的事情。每天吃过晚饭,主人都要外出散步,顺便带上我。我很向往外边的世界。主人家很大,但也只是一个封闭的空间,容不得我自由进出,家中每个角落不止千遍万遍留下我的足迹和尿迹,那又如何,再怎么划分领地也只有我一只狗。外边则不同,到处是我的同类。晚饭过后,是狗集中出现的一个时段,街上除了人之外,最多的就属狗了。各色品种,一应俱全。这是我一天中最高兴的时刻。所以,每天我晚饭吃得很快,只草草几口,就迫不及待来到餐桌前,眼巴巴地看着主人用餐。偶尔,主人也会犯懒,因为这事儿那事儿,拖着不想出门。遇到这种状况,我会表现出一种极大的不快,用低吟声表达我的不满,甚至疯狂地冲他们汪汪乱叫,再不然,我就会把屎拉在客厅中央,让他们瞧瞧轻视狗的后果。当然,这是一种极端的表达方式,我也只用过一次。但,一次足矣。再遇到这种情况,只要我撅着屁股走向客厅,他们就会大呼小叫扑向我,口中喊着:不要不要……哎,人呀,不过如此。走在大街上,心情自然很好,可以呼吸新鲜的空气,可以撒着欢儿乱跑,但是,我也会受到一些问题的困扰。比如狗随地大小便的问题。在主人家中,大小便都是有固定的地点,怎么一到大街上就什么都不顾了,逮哪儿是哪儿,你瞧路边的电线杆子,下半截儿几乎都是黑乎乎湿漉漉的,还有,屎拉那里不好,偏拉在人行道上,人一不注意踩上了,不是把所有的狗都骂了吗?作为狗,我很惭愧。再者,就是人的不是了。人有七情六欲,狗也有呀,虽然情呀欲呀没那么多,但最根本的也得有吧。狗的生活面本身就窄,没有条件群居,好不容易见到匹配的,又相互有好感的异性,能不亲热亲热吗?何况,狗也只是在发情期才这么做。狗们也想在既安静又不被打扰的地方做这种事情,但哪有条件呀!如果做了,就会认为有碍观瞻,有碍谁的观瞻,狗吗,不,是人类的观瞻。可悲啊,自认为文明的人类。对不起,我有些激动。不知道为什么,一提到这一点我就特别的愤怒,是因为他们曾经扼杀了我一段纯美的爱情吗?也许是吧!对于这件事情我不想说,但不说,又无法对我的愤怒作出解释,并且很容易让人们误会我作为一只狗的品质,对于品质的评价,我是很在意的。不好说,又不能不说。算了,还是说了吧。这件事情发生在我成熟期之前,人类把这个阶段称之为青春期。一次,女主人带着我外出散步,去了一个很生疏的地方。一路上闻来闻去,一点没有闻到我留过的气味。我很沮丧。就在这时,一阵微风吹过,送来一股似曾相识的味道。我为之一振。不远处,一只和我一样的京巴,在主人的牵引下款款而行。我无法自制,疯了一般挣开女主人的手,“汪汪汪”向前冲去。多么可爱的同类呀!我在内心发出一声由衷的感叹。也许是我的叫声惊动了她,更也许她在叫声中听出了什么。她回过头来,莞尔一笑。天呀!我不由自主扑向她,同她纠缠在一起。本能,完全出于一种本能,我莫名其妙的将鼻子伸到她的胯下,贪婪地闻着,继而,一跃跨上她的身子……不说了,不说了,我很难过。总之,我在“流氓,下流”等词语的羞辱下,结束了一场还没有开始的爱情。我说过,我是一只有思想的狗,善于观察和思考,总想一些不应该是狗想的问题,这是我与其他狗的区别。自认为聪明的人往往会受到意想不到的伤害,自认为聪明的狗也是如此。因为已近成年(狗龄4岁),再加上处在发情的季节。那天下午,我正独自在家,想一些春天的事情。突然,楼道里响起了一阵脚步声,其中一个很熟悉,是男主人的。主人从来没在这个时间回来过,今天怎么了?我正疑惑着,见男主人悄悄地打开门,迅速闪身进来,身后悄然跟进一个女人。这个女人不认识,样子很狐媚。因为有心事,我只象征性地向那个女人叫了两声,然后走到茶几下面,懒懒地躺下。男主人丝毫没有理会我,迫不及待地拽着女人走进卧室,紧接着传出一阵哼哼唧唧的声音。这声音我以前听过,但仅在夜里。我本想不去理会,继续做我的春梦,但是,好奇还是让我立起身子,顶开卧室虚掩的门。好奇害死狗啊!我没有意识到,在我顶开门的那一刻,已被慢慢地卷进了一个巨大的漩涡。看到眼前的一切,我本应悄悄地离开,避免因我的存在使他们受到惊扰。可恶的思想啊,竟然鬼使神差地又让我想到一个问题。人是群居动物,实行一夫一妻,从法律层面和道德层面上讲,都应如此,男主人的这种行为显然违背了人类的法律和道德,是对女主人的一种不忠,更是对人类社会的一种挑衅。我并没有离开,反而用一种愤怒和蔑视的眼神怒视着两个人。男主人瞪了我一眼,吼了一声:滚出去!赶忙转身安抚女人:别怕,不过是一条狗而已。男主人生气了,抓起一件东西丢向我。我没动。又一件东西丢向我。我没动,但被砸中了。再一件东西丢向我。我跑了,但晚了,哑铃重重地砸在我的后腿上。我发出凄惨的叫声,夺路而逃。茶几下,我舔着受伤的后腿,心中倍感凄凉,仇恨溢满整个胸腔。我要报复,报复那个邪恶的、肮脏的男主人。我知道,他从来没喜欢过我,他只是把我当成了一个玩物,一个供他取乐的工具。一直以来,我都在迎合他,尽可能让他的虚荣心得到满足。但今天,为了一个外面的女人,他竟然向我下了狠手。既然如此,就不要怪我不尊重主人了。忍着剧痛,试了几次,我终于咬着牙站了起来,按照计划,悄悄地,再一次潜伏进卧室……在我的期盼中,天色渐晚。楼道里响起了女主人的脚步声。我很佩服女主人的洞察力。一进门,她就似乎察觉到了什么,吸了几下空气,顺着味道径直走到了卧室。床上整整齐齐,没有一丝褶皱。我心里暗笑,失败呀,男主人!这种欲盖弥彰的把戏怎么能骗得了女主人。果然,细心的女主人在床上发现了一根不同于自己的长发。她惊愕了。恰在此时,不,必须在此时,我衔着一条镶有蕾丝花边的黑色内裤,出现在女主人的面前,眼神中带着凄凉和愤怒。她再一次惊愕了。一场预料之中的战争,随着男主人的进门,爆发了。刀光剑影,血雨腥风。厮杀过后,男主人落败了,垂着头坐在沙发上,脸上的几道抓痕慢慢地往外渗血。女主人胜利了,头发蓬乱,伤心地倚在墙边痛哭不止。我躲在角落里,惊恐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。我被震撼了,也茫然了。这个场面是我想要的吗?这个结果是我想要的吗?我突然有些后悔。我不应该在女主人发现蛛丝马迹的时候火上浇油。我不应该对男主人的行为不轨心存报复。我不应该,越想越不应该。我只是一只狗,有什么资格去评判人类的事情?作为狗,我完全丧失了自己的本分。我要为做错的事情负责。气氛依然凝重。经过再三考虑,我硬着头皮,决定以宠物的身份缓和一下气氛,计划先向男主人摇摇尾巴,然后再蹭一蹭女主人的腿,就当这事儿没有发生。我试探性地发出一点声音,悄悄地从角落里探出身子。看见我,男主人的脸上掠过一丝笑意,在抓痕映衬下显得十分狰狞。正当我放缓脚步,想衡量一下危险系数的时候,男主人不知从什么地方抄起一根木棍,疯了一般,劈头盖脸地打向我。我痛苦得尖叫着,四处逃窜。客厅,厨房,厕所,任凭我躲到那个角落,棍子都像雨点般打向我。终于,逃到了女主人的脚下。我颤抖着,哀嚎着,眼巴巴地寻求女主人的庇护。哪曾想,在男主人气喘吁吁放下木棍之后,在我毫无防备之下,女主人竟然抬起左脚,用力一挑,将我高高地抛到空中。翻滚中,我的大脑一片空白,女主人的脸比男主人更加狰狞可怕。落地的瞬间,我没有痛苦,即使身体重重地落在地板上,也没有发出一点叫声。很奇怪,我没有被摔晕,落地后仍麻利地跑了几步,躲到了沙发后面。角落里,看着余怒未消的主人们,我咧开嘴,眯起眼睛,竟然人一般地笑了一下。我打定主意,出逃。这之前,我从来没有想过离开主人家,我觉得我已经是这个家的一部分,我离不开他们,他们也同样离不开我。如今来看,错了,完全错了。女主人的惊天一脚让我明白,我只是一条狗,而已。一种迫切的,想离开与人为伴的生活的想法,塞满了我的整个大脑。小主人放学回来,防盗门刚刚打开一条缝,我义无反顾地,迅雷不及掩耳地,冲出了这个让我装满痛苦的家,容不得和小主人打声招呼,便消失在繁华的、华灯初上的街市中。我一路狂奔,伴着凄厉的叫声。所过之处,行人们无不侧身躲避,就连同类们也惊慌地看着我,一步一步往后退。我奔跑着,穿过大街小巷,穿过滚滚车流,将自己融进茫茫的黑夜。

  流浪

  不知道跑了多久,也不知道跑了多远,只觉得灯光近了又远,身上的泥水干了又湿。冥冥之中,我似乎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指引着,向着前方一路狂奔。当我用尽所有力气,做出最后的一跃,身体在半空中突然像一只被击中的小鸟,垂直地、重重地落在地上,恍惚间,我闻到一种死亡的味道。嗨,小子,醒醒,起来了,别妨碍我们吃早餐。我被人踢了一下。呦,是不是死了,瞧这身上脏的,看着就够恶心的。另一个声音,女性的。我以为我死了,但没有。我抬起头,努力睁开眼睛,大脑开始费力转动。谁在说话?我四处张望,身边只站着几只狗。一只老“巴哥”缓缓地走过来,垂下头,说道,小伙子,欢迎你来菩提镇,不用害怕,你既然来了,就把我们当做朋友吧,介绍一下,他叫处长(沙皮,踢我的狗),她叫富姐(贵妇,嫌我脏的狗),她叫三儿(西施,闻我的狗),我年纪大一些,他们都管我叫老爸(巴)。你呢,你叫什么名字?我努力地,摇摇晃晃站起身,使劲甩了甩头,希望大脑能够转得快一点。我张开嘴,说道:乐乐。老爸说,好吧,乐乐,不管你接不接受,你已经成为我们的一员了,和我们一起用餐吧。我环顾一下左右,这才发现,我摔倒的地方紧挨着几个垃圾桶,他们所说的用餐,就是去垃圾堆里找吃的。开始,我还远远地躲在一边,任凭他们的盛情邀请,也不敢动那些又脏又臭的垃圾,但最终,饥饿战胜了自尊,我不得不像他们一样,在垃圾里寻找可以充饥的食物(这是我生来第一次在垃圾里就餐)。勉强吃了一些,我的身体慢慢有了一点力气,内心也似乎平静了许多。所有的不快,都在一夜之间成为了过去,存在于遥远的另一个世界。既来之则安之,我这样安慰自己。这里和我以前生活的地方没什么两样,一条贯穿南北的街道,两边是一栋栋不算很高的楼房,间杂着一些餐馆和商铺。街上的行人不多,也没有很多的车辆,时常有动物穿梭其间,有一种从未见过的井然。处长他们仍在翻来翻去,偶尔因一点吃的东西发生争执。老爸已经吃好了,见我愣愣地站在那里,走过来,向我递了个眼色。我跟着老爸进了一条胡同。拐了几个弯,又进了一条小巷,老爸在一个洒满阳光的墙根儿坐下来。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,我不由自主打了个哈欠。老爸笑眯眯的看着我,示意我坐在他的身边。小伙子,在主人家受委屈了吧?老爸说,我一眼就看出来了,想开点吧,狗这一辈子不过十几年,心里装的事儿不要太多,否则太累,狗呢,就要有狗的生活方式,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他们人类的,不是我们的,你说对不对?我知道,现在对你说这些,你肯定听不进去,以后你会明白的。道理这东西有时候不是一说就能懂,需要时间慢慢解读。老爸的话,让我的眼睛湿润了。认识老爸短短的时间,他就能如此深刻地洞悉我的内心,着实让我感动。老爸说,也许你不知道,在菩提镇人们是不养宠物的,他们只钟情于纯粹的、人与人之间的交往,不愿意与人之外的任何动物发生纠葛,但他们对动物十分宽容,尤其是流浪至此的动物。但是,菩提镇并不是一个理想中的天堂。这个,你慢慢会知道的。坐在老爸的身边,听他讲着离奇的事情,我心中有些茫然,也有一丝温暖。在陌生的环境里,没有主人,也没有相熟的同类,他成了我唯一可以信赖的狗。老爸讲了很多,我也听了很多。讲着讲着,老爸打起了瞌睡。我悄悄地站起身,离开了。循着自己的气味儿,我慢慢地往回走,迎头撞见了处长。处长显然在这里等我。他悠闲地摇着尾巴,布满褶皱的头颅向上扬着,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目光瞧着我,脸上似笑非笑,口水四流。他说,老爸给你这个新同学上课了吧?他总是这样,仗着自己的年岁大,每次都是抢着和新来的套近乎,生怕我们抢在前面把新来的狗教坏,至于吗?从这一点上讲,狗就比不得人类,在人类中,年龄并不意味着权利,职务才是受人尊敬的根本,比如我的主人。再说,这里所有的动物几乎都是流浪至此的宠物,没有自己的思想,没有痛苦的经历,能到这里来,用得着别人指点迷津吗?刚才听老爸讲过,处长原来的主人就是一个处长,就像富姐的主人是个富姐,三儿的主人是三儿一样,都秉承了主人的一些思想、一些习性,眼中的世界和主人如出一辙。虽然他们最终都被主人所抛弃,但主人对他们的影响已经深深刻在大脑里,无法改变。我又继承了主人的什么思想呢?我不知道。我讨厌处长趾高气扬的样子,不想理会他,低着头绕了过去。嘿,你哑巴了?没听见我跟你讲话吗?你这是对领导的蔑视,懂吗?这样下去你会吃亏的。我继续向前走,任凭处长在身后大喊大叫。走出不远,突然听见有狗“嗨嗨”地叫我。富姐从胡同里伸出脑袋,招呼我过去。我迟疑了一下,考虑是否应该过去。想什么呢?过来我会吃了你?富姐声音很低,透出一种亲密的责怪。你可别把我当成三儿啊,那个骚货满脑子想的只是交配,从不在乎是不是发情期,这一点和她的主人很像。我呢,只是有些寂寞,想找狗说说话。我早就看出来了,你这只狗有内涵,有思想,我喜欢和你这样的狗聊天。我以前跟着主人,荣华富贵,锦衣玉食,什么都不缺,缺的就是一个可以交心的狗。怎么样?以后你就叫我姐吧,有空多和姐聊聊天。我低下头,看着自己肮脏的身子。你瞧你,叫你过来就过来,姐还能嫌你脏吗?我想了想,终于没有过去。走出几步,我迟疑了,不知道是否应该继续向前走,走过去,会不会再碰到三儿?想到她,我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和男主人在床上翻滚的女人。我讨厌这样的女人,同样讨厌这样的狗。果不其然,正当我为何去何从举棋不定的时候,三儿远远地、迈着轻盈的步子,一步三晃地向我走来。我来不及思索,扭头仓皇而去。又到吃饭的时间了。老爸,我,以及处长、富姐、三儿,又齐聚到垃圾桶旁。每只狗各自翻着新鲜的垃圾,寻找着人类遗弃掉的又可以填饱肚子的东西。我偷眼看了看处长、富姐和三儿,他们每个都面无表情,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。虽然他们寂寞,想寻求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,但他们还是需要一个像老爸这样的狗当头儿。他们,不,我们已经成为了一个集体,一个生活在一起的、类似于人类的家庭。利用一个下午的时间,我将整条街道从南到北走了一遍,包括街两边的胡同、小巷,所到之处没有受到任何人的侵扰。果真是一个奇特的世界。天色渐晚,我正准备往回走。突然,从旁边的胡同里窜出一只大狗,狂叫着向我扑来。我惊慌地站在原地,不知该怎么办。这只狗十分彪悍,应该有八分之一或十六分之一黑贝血统,和他比起来,我很矮小,他很高大。哪来的臭小子,敢到我的地盘闲逛?黑贝恶狠狠说。我无法回答,吓得身体瑟瑟发抖。问你话呢,为什么不回答?黑贝龇着牙,围着我转着圈子,眼睛里透着狂野和恶毒。我惊恐地看着他,心想,这回在劫难逃了。贝哥,你这是干什么?他可是我朋友。有狗说话,是三儿的声音。我扭过头,果然是她。三儿瞟了我一眼,一步三晃地扭到我和黑贝中间。你的朋友?你哪来那么多朋友?又一个相好的吧?怎么看着有点面生?黑贝问。新来的,三儿说。本来我是要带他拜访贝哥的,明明说好的,一转身就不见了,哪知道,这小子误打误撞直接来了。还是贝哥名气大,招“人”儿!三儿奉承道。然后回过头,冲着我说,这是贝哥,是这条街上的老大,以后见着了一定要客客气气的,把尾巴夹起来,听见没有?我木然点点头。好了好了,既然是你朋友,今天就算了,日后有什么好吃的记着给我多送点。黑贝说着,转身进了胡同。没问题,贝哥,明儿就让他给你送一个大棒骨来,还得多带些肉呢。三儿笑嘻嘻地冲着黑贝的背影说。走吧,这种地方也敢闯,小心丢了性命。三儿斜了我一眼,一扭一扭地在前边走。我夹着尾巴,颠颠地跟在后面。我真是吓坏了。以前跟着主人逛街,也有恶狗对我咆哮过,但双方都有人牵着,不会存在什么危险,偶尔,我还能仗着人势,朝着对方叫嚣一番,今天则大不相同。没有主人的呵护,面对危险我竟然如此势弱。三儿救我于危难之中。我很感激。难道狗也像人一样,有不为人知的另一面?我想是。天黑了。我在事先约好的地方找到老爸。他低着头,带着我七绕八绕进了一家餐馆的后院。院子里很黑,只有一丝昏暗的灯光。老爸熟门熟路,走到一只肮脏的水桶旁,将头伸进去,略微翻了一下,便叼出一根大棒骨,丢到我的面前。我惶恐地看了一下四周,不敢动。老爸说,放心吃吧,不会有人打扰的。说罢,又叼出一根,找了个平坦的地方趴下,有滋有味地啃起来。啃了几下,又想起什么,起身走到一个角落,叼出一个空酒瓶,将酒瓶放倒在一个小坡上,啃一会儿骨头,舔几下流出的残酒,津津有味。因为饥饿,更因为很久没有吃到过肉,我三下两下,很快啃光了骨头。感觉没吃饱,便学着老爸的样子,把头伸进水桶,叼出一根肥大的鸡腿。一顿美餐呀!我平生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。老爸看着我贪婪的样子,眼睛眯成了一条缝。喵!墙头上传来一声猫叫。我吓了一跳。抬起头,看见一只猫蹲在墙头上,两只眼睛在黑暗中烁烁放光。是咪咪吧?下来一块吃点吧。老爸说。喵!猫仍然蹲在墙头上,没有动。我嘴中含着骨头,愣愣地看着那只被老爸称作咪咪的猫。猫也一动不动地看着我,又喵了一声。我的心脏“咕咚”跳了一下,骨头掉在了地上。我直直地走到墙根,仰头看着她。光线很暗,看不清她的毛色,唯一清晰的是她一对亮亮的眼睛,目光中有一些忧郁,也有一些缠绵。片刻,她突然站起身子,转身消失在黑暗中。我怅然若失。吃饱喝足,我和老爸走出餐馆。老爸的步伐有些踉跄,边走边说,这是一家东北餐馆,大鱼大肉比较适合我们的口味,前边有一家川菜馆,那的菜吃起来很辣,容易上火。她叫咪咪吗?我说。老爸掉过头,惊诧地看着我。是呀,我也是偶尔见过她,怎么了?老爸问。我若有所思,抬头又看了一眼刚才她蹲过的地方,轻声叹了一口气。不会吧,小伙子,她可是一只猫呀。老爸眼睛里充满困惑。我羞愧地低下头,无声地走进漫漫黑夜。又是一个早晨。太阳已经升起很高,我仍然懒懒地躺在墙角的一堆枯叶里。远远地,传来老爸吆喝吃早餐的声音。数日来,我一直辗转难眠,只因为那晚一双动人心弦的眼神,心里明明知道是在发疯,但那种眼神,已经让我无法释怀。天都大亮了,你怎么还睡懒觉?三儿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我的面前。没听见老爸叫你吃早餐吗?就差你一个了。说着,三儿低下头,围着我嗅来嗅去。我慌忙站起来,抖了抖身上的树叶。三儿嘻嘻地笑着,突然凑过来,冲我的鼻子吹了一口气,痒痒的,我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喷嚏。三儿的笑声更响了。除了老爸之外,我和处长、富姐、三儿也渐渐熟悉起来,毕竟生活在一个集体,毕竟他们也是流浪至此的宠物狗,我们多多少少有些同病相怜。虽然不时有些争吵,但仍属于内部矛盾,慢慢就会自然化解掉。老爸依旧和蔼可亲,处长依旧盛气凌人,富姐依旧孤芳自赏,三儿依旧狐媚十足。但,我们很和谐。我曾经恳求老爸,再带我去餐馆。老爸听后,摇摇头说,餐馆不能经常去,狗也要懂得分寸,去得勤了,免不了被人发现,即使人家不来赶你,也会心生怨气,这样做,得不偿失。接连几天,在夜幕降临之后,我就会来到餐馆的墙外,坐在地上,仰头看着咪咪曾经出现的地方,期盼她能够再次出现。一次次等待,一次次失望。我这是怎么了?我在心里默默问着自己。没有答案。每晚,餐馆墙外的等待,成了我的必修功课。就在我即将将这种等待作为一种习惯,而忘了它最初的原由的时候,她出现了。我以为眼睛花了,但不是。咪咪缓缓地、一步一步从阴影里走出来,脸上流露出迷人的微笑。咪咪。我轻叫了一声。你好。咪咪优雅地回答。我激动了,弓起身体奋力一跃,试图窜上高高的墙头。失败了,墙土哗啦哗啦掉了一身。咪咪咯咯地笑着。我没有气馁,调整好姿势,又是奋力一跃。上来了。天呀,那一刻,我似乎变成了一只猫。咪咪在前边跑,我在后边追。蹿房越脊,如履平地。这是一个充满幸福的夜晚。我又一次起晚了。在一个霞光满天的早晨,我趴在地上,回忆着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,仿佛做梦一般。咪咪呀,你是那样的残忍,每天晚上你都躲在阴影里,瞧着那只望眼欲穿的可怜的狗,无动于衷。你是碍于自己猫的身份吗?还是害怕世俗的成见?在情感面前,任何身份和成见都将化为乌有。事实证明,有一种爱情,能够超越任何种群,超越任何科目。狼都已经爱上羊了,狗怎么就不能爱上猫!我无声地笑了。我兴冲冲来到垃圾桶旁,他们已经开始用餐了。老爸,处长,富姐,还有……三儿呢?我问老爸,不知道。问处长、富姐,也不知道。我不饿,正准备到三儿住的地方找找,突然听见富姐“嗷”地一声惊叫,整个身子像是从垃圾桶上弹了出去。声音惊动了半条街。三儿,静静地躺在垃圾桶里,身上覆盖着肮脏的垃圾。她死了。无声无息地、毫无征兆地死了。半条街的狗纷纷聚到垃圾桶旁,老爸大着胆子,含泪把三儿从垃圾桶里拽了出来。三儿的脖子上有一道深深的伤口,还在殷殷地淌血。狗们一片哗然。菩提镇的狗有病死的,有老死的,但从来没有被杀死的。一时间,各种谣言在菩提镇上传播。有的说,这是人类的报复,因为流浪到菩提镇的狗越来越多,已经严重干扰到他们的正常生活,这次是一个警告,也是针对流浪狗屠杀的开始。有的说,菩提镇现在已经成为狗的天堂,这当然引起了一些大型野兽的注意,有人发现,他们时常出现在菩提镇的周围,伺机进入菩提镇展开屠杀。……一只“吉娃娃”死了,一只“腊肠”死了,就连一向凶狠的“黑贝”也被身首异处。一时间,菩提镇风声鹤唳,人人(狗狗)自危。为了安全,老爸告诫我们不能单独行动,晚上要睡在一起,轮流值班。一种巨大的危险罩在整个菩提镇上,更是罩在菩提镇每一只流浪狗的身上。但是,灾难还是降临了。那一晚,因为很久没有见到咪咪了,我很是想她。没有征得老爸的同意,我便偷偷地溜了出去。在老地方,我见到了咪咪。显然,她也听到了一些传言,眼神里充满了惊恐。我轻声地安慰她,不要怕,也许这只是一个传言。我们依偎在一起,她浑身颤抖,我也浑身颤抖。就在这时,一阵狂吠声撕破了静静地黑夜。汪汪汪……老爸的声音;汪汪汪……处长的声音;汪汪汪……富姐的声音。声音充满了愤怒和恐惧,紧接着,撕咬声,哀号声,响成了一片……我不顾一切地推开咪咪,转身顺着墙头向住处跑去。我惊呆了。我的住处成了一个恐怖的战场,确切地说,更像一个屠杀的现场。在一只高大凶猛的疯狗攻击下,富姐倒下了,处长倒下了,老爸也倒下了。血光四溅,狗毛乱飞。同类屠杀同类,这个场面成了我一生的噩梦。

  回归

  原本以为,菩提镇是我可以安身的地方,原本以为,我在这里找到了爱情并可以长相厮守,但是,我错了,直到现在,我才真正地明白,离开主人的庇护,我是那么的渺小和脆弱。经过数日的惶恐和不安之后,我和咪咪决定,离开菩提镇。咪咪说,她愿意追随我到任何地方。于是,在一个寂静的黎明,我们悄然离开了菩提镇。咪咪跟着我走上了回归之路。一路上,我嗅着若有若无的气味,前进着,寻找着,那个我记忆中的城市,记忆中的家。终了,我回到了那个我熟悉的地方。它依旧喧嚣,依旧车水马龙,电线杆的下半截依旧布满黑渍,人行道上依旧有那些避之不及的狗屎。但是,这里有我主人的家,同样也是我的家。我和咪咪拖着疲惫的身躯爬上楼梯,来到主人家的门口。我不知道主人还会不会接受我,我还会不会回到那个属于我的空间。但是,回归,确切地说是寻求主人的庇护,是我的唯一选择。门开了。小主人将头探了出来,惊喜地大叫着:回来了,乐乐回来了,我就知道它会回来的。她一边冲屋里喊着,一边把手伸向我。接着,女主人、男主人,都兴奋地跑了出来。我的眼中蒙上了一层泪水。一切像是在梦中。我终于回到了我曾经的家。主人们并没有因为我的背叛而拒绝我,反而从他们的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怜爱。由于我的执着,主人收留了咪咪,让她成为了家庭中的一员。对于狗和猫的缠绵,主人们万万不会想到,那也是一种爱情,一种超脱了一切的爱情。自此,我的大脑似乎迟钝了,不再有这些或那些的想法,甚至不愿意跟着主人遛弯,只想着每天躺在温暖的狗窝里,和咪咪依偎在一起。就这样,一直到永远,永远……

  

作者:陶长江
责任编辑:吕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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